《紅樓夢》讀到第十三回,秦可卿給鳳姐托夢之后,就死掉了,榮府“傳事云板連叩四下”報的是大喪之音。
對于寧府來說,這固然不是小事,因為在寧府這一支,死了讓眾人“稱心如意”的長媳,但就算如此,似乎也不至于重大到好像關乎賈家命運的程度,但接下來,一連串的怪事太多了,似乎秦可卿死的并不簡單——
先是寶玉
最怪的寶玉,因為他的表現,實在怪到了離譜:
寶玉在夢中聽見秦氏死了。連忙翻身起來,只覺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聲,真噴出一口血來。
侄兒媳婦死了,做叔叔的會這樣痛苦嗎?一般不會。這是個疑問,我曾經把這件事解釋為寶玉認秦可卿是自己的精神知己,也是自己的性啟蒙者,因此會有這樣的痛苦,但似乎不夠。
(寶玉吐血)
好在有脂批,甲戌本側注有這樣一段:“寶玉早已看定,可繼家務事者,可卿也。今聞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為玉一嘆!”
這很讓人不解,何以十來歲的小孩子會能看出家運的興衰?
脂批很要緊,因為脂硯齋實際上也是《紅樓夢》創作的直接參與者(論證請見周汝昌先生《紅樓夢新證》),而《紅樓夢》中的寶玉,實際上是作者自己的化身,看透了這一點,就能夠理解寶玉的徹骨心痛了,秦可卿的死,整個家族再無希望,對于寶玉的打擊,足夠讓他吐血了。至少他的吐血,不是劉心武先生所說,他跟可卿有私,所以痛。
接著是賈珍
賈珍的表現更離譜:
1、先是“賈珍哭得淚人一般。”脂批說:“如喪考妣,此作者刺心筆也。”依小說文本(不是依各種猜想),賈珍真的跟秦可卿有私,即“爬灰”的來歷,這份私情不管是純粹的肉欲也罷,還是有的解讀者所說的這是賈珍的“愛情”也罷,總之這份感情讓賈珍頭頂懸了一把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的劍。這個“哭”,是真心之哭,是痛心之哭,也是解脫之哭。
(哭成淚人的賈珍)
2、當眾人問道后世如何辦理時,賈珍拍手道:“如何料理,盡我所有罷了。”脂批說:“盡我所有,為媳婦是非禮之談,父母又將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惡奴酒后狂言,及今復見此語,含而不露,吾不能為賈珍隱諱。”這顯然坐實了賈珍確實與秦可卿有染,焦大(惡奴)口中所罵的“爬灰”也確是實情。
(薛蟠送來的板材)
3、當薛蟠提供了“壞了事”的“忠義老千歲”預備的“板材”(打造棺材的材料)時,“賈珍聽了,喜之不盡,即命人抬來。”“壞了事”顯然指謀逆未成,而這樣的人預備的東西,在任何時代,怕都是絕大的忌諱,一般人家誰敢拿來用呢,但賈珍就想都不想,拿來就用(賈政勸了,但是沒用),除了他真的要給秦可卿一個體面的葬禮外,大概理由怕真就是秦可卿的身份并不一般,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就是“忠義老千歲”的女兒(直接說他是胤礽的女兒,是跳出小說的說法),這個另當別論,至少,她的身份并不簡單(那她是誰?小說里沒有說,但她肯定不是養生堂抱養的這樣簡單)。
還有尤氏
前面我們已經說過了,尤氏是有理家之才的,因為諾大的寧府,她也管理得井井有條,并沒有“亂七八糟”,真正亂的,是男人們在亂,尤氏所管理的內宅并不亂,如果說她不精明、不能干,請回頭看她是如何打發璜大奶奶的那一段。
尤氏不是原配正妻(原書后文有交待),地位不夠,娘家也無人撐腰(不像鳳姐有王家的硬底子),所以,對于賈珍,她管不動,對于賈蓉,也沒法管(不是親生)。
(并不簡單的尤氏)
但秦可卿死,該是她打起精神“辦大事”的機會(一個家,婚喪才算得上是大事),可是“尤氏正犯了胃氣疼舊疾,睡在床上”。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時候病了,十分精明的她,怎么會如此奇怪?
為什么病呢?我們認為該是她的借口,最深層的原因,是她得知自己的丈夫跟兒媳亂倫之后的憤怒讓她實在不愿管兒媳的喪禮,她寧肯“病”,也只有“病,因為除了“病”,她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抗爭。
所以,庚本才有眉批:“所謂層巒疊翠之法也。野史中無此法,即觀者到此,亦為寫秦氏未必全到,豈料更又寫一尤氏哉!”所以,這一句,顯然是要突出尤氏這個人(當然,這樣寫,正好引出鳳姐協理寧國府,大展手腳,主要人物形象會更突出、更豐滿)。
顯然,尤氏這個病,病得奇怪,病得蹊蹺,大概只有一種解釋,此時的她,得知了秦可卿死去的真相,所以,要拿出“姿態”來,不然,尤氏的形象簡直就太單薄了,曹雪芹“哭成”《紅樓》,斷不會寫這樣單薄的人物,他筆下的任何人物,都不是閑寫,更何部尤氏。
兩個丫鬟
秦可卿原來有兩個丫鬟,一個瑞珠,一個寶珠,瑞珠年歲長一些,寶珠很小,秦可卿死掉后,兩個人的命運改變了。
瑞珠“觸柱而亡”了,而且“賈珍遂以孫女之理殮殯”了(她的死,是賈珍的徹底解脫),忠仆忠到以性命相許的程度,這也很奇怪,大概合理的解釋是:瑞珠是“爬灰”之事的知情者,甚至是目擊者,而且賈珍也知道,于是,她不得不死,只能一死。
(賈珍與秦可卿)
小一點的寶珠命運好點,她“甘心原為義女,承摔喪駕靈之任。”賈珍的態度是“喜之不禁”,并“即時傳下皆呼寶珠為小姐”。甲戌本有側批稱“非恩惠愛人,那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寶珠能有這樣的報答,是秦可卿的“好人好報”。
但從寶珠角度說,在賈珍家里當非正牌的小姐,以后的命運會好嗎?不好說。但至少她暫時活下來了,或者,是因為她年歲小,不知道賈珍和秦可卿的事,于是,幸免了。
一個內官
還有一件怪事。寧國府死了一個女眷,結果“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不但送了祭禮,還“坐了大轎,打傘鳴鑼,親來上祭。”
周汝昌先生的按語是:“先是備了祭來,是一回事。乘轎而來并不稀奇,但特加‘打傘鳴鑼’四字卻至關重要。蓋此是公開正式隆重之禮數,試思秦氏何人,竟能享受如此禮遇乎?”
(秦可卿)
綜上所述,秦可卿死后,賈家發生的,是一連串的怪事,也同樣引發了讀者一連串的猜想,秦可卿的身份或許真不簡單,但究竟是誰,只能留后人猜想了,我不贊成把她直接跟現實中的某個人對應起來,甚至小說現實不分,直接以歷史鉤證小說命運,要知道:小說就是小說,不是報告文學或紀實,就算它帶有強烈的“自傳性質”。
(【跟著布丁讀《紅樓》】之57,圖片源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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