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昌盛嘉園，1號樓-702室內(nèi)的燈光還亮著。
這是一間只有12個平方的小臥室，安置了一張一米五的小床后，實在是沒有了打衣柜的空間，只能在進(jìn)門靠墻的那一面放了兩個裝衣服的窄柜子。
付佩佩用薄被裹著小思思，把僅有兩個月大的孩子緊摟到胸前后，在臥室只能容一人走動的地板上來回走動著。
她時不時低頭看一眼孩子，再把孩子托高點兒，佝下腰，將自己的臉，貼到孩子的額頭上去試試孩子是否還在發(fā)熱。
可能過了有半個多小時，直到感覺腰有些僵直了，付佩佩才輕輕地將孩子擱到了被窩里。
她趴在孩子的身邊，看她臉上細(xì)細(xì)的絨毛，心里軟得一塌糊涂，這兩月窩在心里的一口濁氣這才輕輕地吐了出來。
夜深人靜了，孩子也安穩(wěn)了，付佩佩不由得又想起了白天的那一幕。
付佩佩和孫志亮是高中同學(xué)，高三的時候朦朦朧朧的，就談起了戀愛。
兩人大學(xué)都在本地上的，畢業(yè)后雙方的工作都不太理想，又周周轉(zhuǎn)轉(zhuǎn)地奮斗了幾年，一直在一起的兩人也就結(jié)婚了。
婚房是婆家出錢買的二室一廳，原先小兩口住著還顯得寬敞，不過隨著大女兒璐璐的出生，婆婆王芳也住進(jìn)來以后，就顯得九十幾平的房子狹小了些。
璐璐是第一個孩子，雖然是個女娃兒，但是對于孫志亮的母親王芳來說，兒媳婦是還要生一胎的，所以在付佩佩月子里，也真的是盡心盡力的幫著操持。
眼看著兒媳婦的肚子又鼓了起來，孫志亮的母親這是打心眼里又對付佩佩滿意了。特別是在送璐璐去上跳舞課的時候。
因為孩子們一到時間都進(jìn)了舞蹈室，這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里，等待的奶奶們就會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閑話家常。
話題重復(fù)率最高的，就是生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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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大孫子多大了？
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兒媳婦多大了？
二胎生不生？
有人歡喜，有人憂。
我家兒媳婦快生了—–
我們家的那兩個，我讓他們兩口子再生上一個，不管生兒子還是生女兒，多個孩子總是好的-
是呀—-
是呀—-
可是那時候有多期盼，這時候就是有多失落。
付佩佩二胎生的還是女兒，孫志亮的母親雖然心里明白，這生男生女也不能怪兒媳婦兒，可她就是心里一下子過不去這股失望勁兒。
再加上女性在產(chǎn)褥期本就心思敏感，付佩佩看著婆婆一天只做飯，她這臥室門都不愿進(jìn)的樣子，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天里，璐璐上學(xué)了，孫志亮上班了，他們婆媳兩個就各在各的屋里，交流都很少。
晚上睡覺的時候，孫志亮就帶著璐璐去客廳陽臺上的小榻上睡，婆婆一人睡大臥。
這兩個月里，半夜即使孩子哭得再厲害，都驚動不了好眠的王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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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日，付佩佩因為王芳的幾句酸話被點炸了。
因為生璐璐的時候沒有擺滿月酒，這生了思思，本著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的態(tài)度，加之看出了王芳的輕慢，付佩佩就和孫志亮商量著也沒有擺酒。
送走了璐璐，付佩佩正疊著思思的小襖子，王芳就進(jìn)了屋里。她看了眼睡得正熟的孩子，對兒媳婦說要出門一趟，會趕到吃飯前回來做飯的。
付佩佩正在心里驚異于婆婆今天的不同尋常的時候，王芳就出門了。
臨到飯點，王芳回來麻利地做上了雞湯面。
付佩佩剛挑了幾口吃到嘴里，王芳就拿出了x盛珠寶的首飾盒。
她打開盒蓋，將東西放到了付佩佩面前。
“送給思思的，我早上出去買的。”王芳說道“雖然是最小的圈套，孩子可能還戴不了，回頭你收起來，孩子大點兒的時候戴。”
付佩佩看著面上帶笑的王芳，頓時覺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農(nóng)村出身的她，明白奶奶們的愛孫子心態(tài)，也不是不愛女孩兒，就是那種單純覺得生了男孩兒，再生個女孩兒就完美了。不過要是都生的女孩子，那卻是太不美妙了的心態(tài)。
如今看著婆婆態(tài)度軟化，想來這段時間也是想通了。
王芳到底是長輩，這段時間她在死胡同里想不通，自己應(yīng)該多操心操心婆婆，而不是臆想著去揣測婆婆的不上心表現(xiàn)。
這番想法在付佩佩心里不過片刻，她就拿起了桌上的銀手鐲，細(xì)細(xì)打量一番后，含笑對著王芳說，“鐲子很漂亮，謝謝媽，思思肯定喜歡。”
于是王芳說起了買鐲子的種種，付佩佩一邊吃飯，一邊隨聲附和。
無他，王芳就是有這樣一種說話的藝術(shù)性。好像她做過的任何一件事情，不論是大事還是小事兒，都有著特別不容易，令自己特別費心，自己花費了很大功夫才高質(zhì)量完成的技術(shù)性。
付佩佩遺憾于自己的不會表達(dá)，又羨慕于王芳的太會表達(dá)。
氛圍正濃，王芳話頭一轉(zhuǎn)，“這給孩子的鐲子啊，應(yīng)該是你娘家人要準(zhǔn)備的，但我想著他們也困難，我就給孩子買了。”
付佩佩正面上有些難為情，就聽王芳又道，“要不然呀，我估計你媽能買的也就只是二百多塊的。”
王芳說話一貫帶有一股不自覺地高高在上，此時她自然不覺得說錯了什么，只有付佩佩憋的內(nèi)傷。
婆婆這話說得雖然難聽，可娘家不如婆家的日子好卻是實情。
王芳看兒媳婦面上一副乖順的樣兒，那壓在心頭忍了又忍的心思又冒了起來。
她看著付佩佩，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佩佩啊我跟你講，我們孫家人丁太少了。你大伯生了兩閨女，最后生了你大哥。我和你爸就只有亮亮一個孩子，我也不是不喜歡璐璐和思思，我都是一樣兒的疼，就是想著過兩年你再生上一個。”
隨即，她又看見付佩佩面上浮起了不耐，急急補(bǔ)道，“生兒生女都行，再生上一個就夠了。”
付佩佩沒想到自己才產(chǎn)后兩月，婆婆已經(jīng)這么迫切地想要下一胎，這有礦沒礦的真心里沒數(shù)兒么？
她尋思著自己表達(dá)不認(rèn)同的意思不能太明顯，于是委婉道：“媽，我兩胎都是剖腹產(chǎn)，挺傷元氣的，這下一胎—-等身體恢復(fù)了，以后再看情況吧。”
王芳一聽就火了，說話便開始不顧分寸，“這女人生來就是生孩子的，你嫁到我們孫家這幾年，我們也對得起你。你想想，你們要結(jié)婚，我們就給你們準(zhǔn)備了房子，還把車也買了，我們又有工資，和你們不要錢 ，你想想你們沾了我們多大光。”
她理由正是充分上頭的時候，又道“你看你們一起上班的，有幾個結(jié)婚已經(jīng)有車有房的。”
付佩佩聽婆婆這樣說，心里已極為不適，她覺得自己耳膜可能已經(jīng)充血的厲害，要不然怎么一瞬間覺得頭都大了。
付佩佩很厭惡王芳的這種口氣，好像嫁入他們家真的是自己需要偷著樂的事情，可能在王芳的心里確實如此，甚至還會覺得付佩佩不知好歹。
“媽，我想著你生了兒子就等于生了兒媳婦，你既然覺得娶兒媳婦就是沾了你們孫家的光，那你可以讓你兒子自己消化啊。再說你剛看人家年輕小兩口結(jié)婚時貸款買房，你怎么不想想，兩口子只要一起努力，哪個沒有房子沒有車。”
“我倒是希望孫志亮當(dāng)初啥啥都沒有，我們一起努力，能買得起的東西都是自己掙的，我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憋屈。”
“你—”王芳一臉氣急敗壞，“付佩佩，我告訴你，你愛生不生，反正我有兒子。”說罷摔門回屋。
付佩佩聽著孩子平穩(wěn)地呼吸轉(zhuǎn)了個身平躺下來。
其實，這婆媳中間最難的還是孫志亮。
對于生孩子的事兒，還是要講究緣分，如果作為母親太執(zhí)著于生兒子，那就太愧對生下的閨女了。
付佩佩慢慢地閉上眼，意識朦朧之際，她想到了孫志亮今天說的，明早他會送他媽回家操心他爸去。現(xiàn)在大家都不太愉快，已經(jīng)不適合再住到一起了。
都說可以和婆婆作閨蜜，作朋友，那也是雙方配合的結(jié)果。
任何一方的忍氣吞聲，有時候換來的除了對方的溫和體諒，還有可能是變本加厲。
有時候，兩代人保持恰當(dāng)?shù)木嚯x，才是真正的孝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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